第四百九十章 請宗主示下

　　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時，方寸也不知自己心裏生出了什麽樣的情緒。
　　若是非要集中到壹句話上，那便是：心疼小徐宗主！
　　之前守山宗因為老壹輩死絕，實力大減，壹度變得破敗潦倒，大不如前，甚至最衰頹的時候，差壹點就被人從清江六郡之列除名。但那時候不管怎麽樣，守山宗的心裏，還是有著最後壹個支撐點的，那便是，守山宗滿門忠烈，即便敗落，那也是清江對不起守山宗。
　　在那等境地之下，小徐宗主苦苦支撐了這麽多年，不知道是不是與這種心境有關。
　　那是壹種榮譽感。
　　可是如今，卻忽然發現，事情與自己想象的，完全不同。
　　守山宗的老宗主，原來沒有死。
　　他不僅沒死，而且投靠了少魔，成為了少魔的強大臂助。
　　方寸不知道，小徐宗主這時候是否已經明白了過來，若是明白了，那麽他心裏……
　　不著意的轉頭，方寸向小徐宗主看了過去。
　　只見這時候他還是壹臉平靜的樣子，他仍然裝作是壹個修魔之人，不動聲色，也不說話，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，方寸這時候，似乎可以從他臉上，看到壹種落寞，或許，這就是那種壹下子發現了真相，支撐自己這麽多年的信念，在瞬間就已經推枯拉朽的失落……
　　估計在他心裏，也還抱著父親其實只是因為修魔而奪舍的希望吧，方寸無法想象，這時候的小徐宗主心裏，究竟是發現自己的父親安好無恙的欣慰多些，還是更希望他已經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“妳剛剛究竟是在做什麽？”
　　而見得事情形勢急轉，夜女遁走，少魔壹張臉，也拉了下來。
　　他坐在了木車上面，緩緩的操控著木車轉身，目光冷幽幽看向了守山宗宗主。
　　守山宗老宗主，心裏也明白，低低嘆了口氣，手裏提著的邪戟，也緩緩放了下來，沈默了壹會，才向少魔行禮，道：“還請殿下恕罪，老夫終還是過不了心裏這最後壹個坎……”
　　“優柔寡斷，成事不足！”
　　少魔驟然開口，厲聲訓斥，目光陰冷，直直的看著老宗主，森然道：“我早就與妳說過，妳若想走到那條路上，便需得斷心斷性，斷情斷因果，但沒想到，修行這麽多年，妳居然仍是這副優柔寡斷的性子，若是連這壹關都過不了，妳憑什麽去修成大無心絕滅心境？”
　　老宗主沈默了壹下，目光看向了壹邊的小徐宗主。
　　然後他才低聲道：“我若真能夠修成大無心絕滅境，到時候自然也就真的斷了心性情因，便是再看他如何死在我面前，也不會動容了，但既然如今我還忍不住，便說明我這時候還沒有達到那個境界，既然心裏想救，也就救了，若是強忍著不去救，豈非落得道心不穩？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聽著老宗主的話，少魔倒是怔了壹下，然後他出奇的沒有發火，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，道：“妳能說得出這個話，倒確實有幾分慧根，果然，當年我也沒有看錯妳，妳的心性並不適合修煉此法，但妳的悟性卻是足以補齊，給妳足夠的時間，想要參悟此境，不是虛言……”
　　“只是……”
　　他說到了這裏，微微壹頓，陰森森的擡頭看了老宗主壹眼：“我們的時間不多了。”
　　“如今壹百零八魔神，都已經快如數歸位，如果在壹百零八魔神復蘇之前，妳無法修煉到這大無心境界，又如何可以代替本宮，統率魔將，覆滅大夏，再誅了那老賊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老宗主聽著這話，只是沈默著，沒有回答。
　　而少魔則露出了壹種陰森笑容：“所以，妳想沒想過，要請斷情劍？”
　　老宗主不動聲色，只是沈默的在那裏站著，像是沒有聽到。
　　但可以明顯感覺到，他身上的氣機，在這時候似乎顯得有些混亂。
　　少魔也沒有逼他，只是看了壹眼小徐宗主，陰冷的笑了壹聲，自己移動木車，緩緩向魔殿方向走去，聲音慢慢傳了回來：“我不打算逼妳，但只希望妳能夠明白，當初妳決定追隨我的時候，就已經決定了要修大無心絕滅境，現在，我也只是再提醒妳壹次而已……”
　　“斷情劍就在魔殿之內供奉，妳兒子也就在眼前！”
　　“何時妳想明白了，何時去請那劍來吧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說著話時，他的木車，已經消失在了群殿之間。
　　而在周圍，也立刻有無數的白色燈籠飛了起來，壹盞壹盞，飄在空中，這些燈籠，每壹盞內，都亮起了點點微光，像是有著壹種奇異的魔力，它們在這些修魔者面前飛來，便像是直接將這些修魔者目光鉤住，燈籠向遠處飛去，這些修魔者，便也眼神木訥的跟在了身後。
　　包括了小徐宗主，與方寸，也同樣做出了這個樣子，跟在了身後。
　　只是，他們兩個，壹個速度稍稍加快，壹個稍稍放緩，立刻就成了並肩而行的模樣。
　　因為距離小徐宗主近的緣故，走出了很遠，方寸似乎都可以感受到老宗主的目光。
　　他正落在了小徐宗主的背上，似乎在考慮著什麽。
　　“請斷劍情，究竟是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方寸知道，這應該是壹種魔道手段，自己雖然沒有聽過，但差不多能猜到其作用。
　　心裏也不由得，微微向小徐宗主壹嘆。
　　壹位父親的目光，正從背後看了過來，思索的是究竟要不要殺掉兒子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“現在，妳可以將知道的事情告訴我了。”
　　回到了最初那個殿中，方寸與小徐宗主，便自然而然，相鄰而坐。
　　見著周圍還稍微有些散亂，方寸壹道先天之氣，化作神識，進入了小徐宗主識海。
　　小徐宗主似乎有些抗拒，但終於還是壹嘆，以心神化神識，來回答方寸：“事情便是妳看到的這樣子，早在今日之前，其實我也不知道，父親究竟是修魔，還是真的投效了少魔……但如今，這個答案已經很明顯了，原來，我們守山宗並不是抵禦妖域，滿門忠烈之地……”
　　方寸能夠聽出，小徐宗主這時候的失落。
　　想想也能明白，小徐宗主，可是壹個，曾經化身為鬼官的人啊……
　　他見不得世間不公，看不慣營營茍且，不僅不與之同流，甚至仗刀而起……
　　可如今，他卻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。
　　“所以，妳打算怎麽做？”
　　微壹沈吟之後，方寸沒有出言安慰，而是直接問道。
　　小徐宗主再壹次的沈默了下去，過了好壹會，他才道：“我最初過來，是想搞明白那道功法裏面藏的秘密，後來在這裏留了壹段時間，是想搞明白我父親和那些師叔前輩們如今的狀態，並看看有沒有機會帶走他們，但是如今……”他沒有說下去，只是低低嘆了壹聲。
　　方寸凝神，忽然道：“其他人現在也是……”
　　“他們，或許是真的修魔者……”
　　小徐宗主微微搖頭，低聲道：“除了我父親，他們都已經不是自己了。”
　　這話很怪，但方寸明白了他想表達的意思。
　　當初從神山長老口中，他得到了當初守山宗上壹代人的秘密，那些人在走頭無路的情況下，被少魔引誘，進入了九幽之淵，據神山長老所說，少魔發難，滿門絕境，正是宗主施展大神通，將他送了出來，而其他人，卻從此淪落在了那裏，再也沒有人現身過……
　　當時方寸便猜到，他的話裏，定然有真有假。
　　只是，究竟哪壹部分是真，哪壹部分是假，卻是不太好說。
　　如今對照起來此時的所見，卻明白了。
　　老宗主壹人保持著清醒，其他人卻都已經成為了魔靈，還不夠清楚麽？
　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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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只是如此壹來，方寸也不得不面臨壹個問題了。
　　他最初過來，只是為了要找到小徐宗主，然後帶他回去。
　　那麽現在……
　　“以前，我守山宗就算沒落，但罵人的時候腰桿都比別人硬些，當初蒙了臉殺人，本是見不得光之舉，卻也因為心裏有著父親和諸位師叔伯，硬是沒有讓我的道心動搖半分，但如今，我卻忽然發現，父親其實背叛了那些師叔師伯，守山宗上壹代人，全成了魔靈……”
　　小徐宗主的神識忽然波動了起來，顯得有些異樣。
　　他喃喃道：“那麽，我該怎麽辦？”
　　方寸心間微沈，略有些擔憂。
　　小徐宗主本來就修煉魔功，受到了極大的誘惑，之前道心圓滿，才撐到了現在。
　　如今，會不會……
　　“妳也是這麽大的人，不會想讓我安慰妳吧？”
　　沈默了壹會之後，他緩聲回答，並且觀察著小徐宗主的反應。
　　“不，我不是在問……”
　　而小徐宗主的反應，則略微有些出乎了方寸的意料：“我是真的在考慮，我們守山宗乃是清江正道，守得是人間良心，正因為我守山宗是這樣的，所以我才撐到現在，所以我對修行之時時時侵入我心神的魔念置之不理，但如今，忽然發現我之前以為的都錯了，那該怎麽辦？”
　　頓了壹下，他不等方寸回答，直接道：“當然是繼續做對的事情。”
　　“守山宗不僅有父親還有這些師叔師伯，還有我……”
　　“既然他們墮入了魔道，那麽，當然該由我繼續將守山宗撐起來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方寸訝然，甚至對小徐宗主生出了很大的敬仰。
　　而小徐宗主則像是堅定了信念，神識輕松了很多：“所以，這時候該怎麽辦，就很清楚了。”
　　“這樣的破地方，當然是毀了它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方寸幾乎要忍不住大笑，然後，他那壹縷神識，化作了自己的模樣，認真向小徐宗主行禮。
　　“究竟該做什麽，還請宗主吩咐……”
　　自入守山宗，這還是他這位長老，第壹次如此認真的敬宗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