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零八章 我的江湖

　　老鶴同窗實在是有些信不過方二公子那張嘴了，也打定了主意吃完飯就要走。
　　但偏偏吃過之後，覺得有些口幹，便留在了方家客廳裏喝茶，喝完了茶，又覺得有些累，就坐在了太師椅上休息，直到連老黃管家都覺得有些不對勁，過來體貼的問鶴公子今天是不是要在方家留宿之時，換好了衣袍的方寸終於出來了，笑著邀請鶴真章壹起出門……
　　“居然真的要去？”
　　鶴真章見了，已是激動得手掌發顫！
　　去了！
　　居然真的去了！
　　走進流月樓大門的時候鶴真章都覺得自己踩在棉花上，方二公子居然真的請自己來了流月樓，這如何能想象，這如何能像是真的，這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，這簡直就是……
　　“啥，這就要走？”
　　還未從那鶯鶯燕燕裏緩過神來，鶴真章便又楞住了。
　　他看著進來與老鴇說了幾句話便立時要走的方寸，差點哭了出來。
　　這是要幹什麽？
　　不來就不來吧，怎麽還剛來就走？
　　“只要有了這麽多小娘子相陪，哪裏又不能是流月樓呢？”
　　方寸笑著攬住了鶴真章，擡手指去，鶴真章就看到了那樓梯之上，壹排壹排輕紗薄裙的女子緩步走了下來，笑語盎然，媚眼如絲，整個人便像是墜了了夢裏壹般，然後就壹直在這種夢裏，看著方二公子包下了流月樓十八個最頂尖的小娘子，看著十八個小娘子坐滿了足足三輛馬車，又被方二公子塞進了壹輛坐了足足六位小娘子的車裏，壹路向回駛來……
　　方宅前面，已經搭起了壹個帳篷，錦布香熏，倒比流月樓的雅間還要好，而在那方家的臺階上面，則擺放了幾個小案，上面放好了酒菜，方寸與鶴真章壹人壹個小案坐下了，便笑吟吟的壹擡手，命那些小娘子們就在這方宅門前舞起來，跳得越妖越好，穿的越少越好……
　　“還有在自家大門口玩的？”
　　鶴真章頭昏腦漲，如在夢中，感慨不已：“別說，還真另有壹番風味……”
　　而看著鶴真章那銷魂傻樂的樣子，方寸則是無奈的搖了搖頭，輕輕舉杯，轉頭看向了自家門前的兩只石獅子，壹個歪頭，壹個咧嘴，看起來像是更不正經，也像是更開心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方寸倒了滿滿兩樽酒，壹只石獅子面前放了壹樽。
　　其實把流月樓小娘子往家裏的行徑他也感覺丟臉，但沒辦法。
　　門口這兩位爺難伺候，只要請得它們出了壹次手，那就得請它們看這種正經的舞……
　　鶴真章其實是個陪客，當然，他產不知道自己現在在陪什麽樣的兇悍存在。
　　而在此時，方寸自己倒是沒太有心情享受這些。
　　壹句“但行好事，莫問前程”，可以解開孟知雪與曲老先生的某些心結，但對於上輩子喝了太多雞湯的方寸來說，卻是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幫助，他只考慮最為實在的問題……
　　望著遠處的夜空，他知道如今的城守與白廂書院院主，壹定還沒有睡。
　　他們在擔心自己的報復。
　　他們皆以為自己如今肯定恨透了他們，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何等報復行徑。
　　但他們其實不知道的，方寸不恨他們，他們還達不到讓自己去恨的級別與程度。
　　方寸只是很失望！
　　城守與書院，壹者代表了秩序，壹者代表了傳承。
　　這兩地，本該是柳湖百姓的守護神，若是壹方惡了，還能讓人有些盼頭……
　　但倘若，兩方皆是爛到了根子裏，那又該怎麽辦？
　　煉氣士若要煉人丹，對普通百姓而言，便是滅頂之災，只能指望城守與書院，可若是城守與書院，皆成了煉人丹的幫手，那麽，這些普通的百姓，真就只能等死了麽？
　　就像被刺殺時候的自己，若自己沒藏有後手，便只能光天化日之下被殺？
　　求天無路，入地無門的滋味太難受，好歹也得給普通人留下點希望才是啊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低嘆聲中，遠處的巷弄黑影裏，出現了壹道負手而立的身影。
　　方寸看向了旁邊，鶴真章這時候已經興高采烈，眼神恍惚了，便無奈壹笑，起身直向著那個人走了過去，秦老板站在巷弄的盡頭，分明可以看到他的身影，但有些時候，又會覺得他已經與黑暗融在了壹起，方寸知道，若是秦老板不想讓自己看到，自己便看不到他。
　　“五千金！”
　　秦老板淡淡開口，幹脆直接。
　　方寸不由笑了起來，道：“居然又只是壹劍？”
　　秦老板沈默了壹會，道：“做生意要實誠！”
　　方寸揖禮，笑道：“這樣的生意，大可以多作幾回……”
　　秦老板淡淡道：“現在的柳湖城，很幹凈！”
　　“只是現在幹凈而已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道：“妳也知道，我很懶，並不喜歡時常打掃……”
　　秦老板微微沈默了壹會，道：“看樣子妳已經有了主意了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道：“我在想，當年仙帝立國之初，便於地方設下了書院與郡守，壹者主傳承，壹者主庇佑，也有讓他們相互監督制約之意，可若是這兩方都靠不住了，又該怎麽辦？”
　　秦老板不回答了，過了壹會，才道：“我只是個做生意的，妳說的這些我不懂，也不想去管，妳和妳的兄長才是天生做這些事的料子，我能告訴妳的，只有那個人的身份，他來自凰城，而凰城的那個女人有些麻煩，而且她是眾所周知，這世上最恨妳兄長的人……”
　　方寸微怔：“為什麽？”
　　秦老板淡淡道：“因為妳兄長打過她！”
　　方寸：“……”
　　秦老板道：“更重要的是，若是凰城已經盯上妳了的話，其他盯住妳的，想必也不少！”
　　方寸知道秦老板指的是什麽，以凰城為例，那麽他話裏的“其他”，便壹定不會是什麽小打小鬧的小勢力，大夏立國夜原之西，拓荒逐蠻，朝歌坐鎮於心，而凰城、麟城、龍城、雀城等等神城鎮守八方，諸位神王各轄壹域，每壹位都是有著通天之能的大人物……
　　凰城的將主現身於柳湖，也就是說，如今盯上了自己的，已經是這等級別的存在？
　　他沒有感覺意外，反而像是更輕松了些，笑道：“以後再做什麽，風險更大了？”
　　秦老板淡淡道：“妳應該明白壹個道理，妳的風險大不大，與妳做什麽不做什麽無關！”
　　方寸沈默了壹會，忽然道：“我兄長活著時只有敵人，沒有朋友麽？”
　　秦老板搖頭，道：“他活著時，仇人很多，朋友也很多！”
　　方寸道：“那為何我看到的卻更多的只是……”
　　秦老板平靜回答：“因為債是會追過來的，恩反而是要去討的……”
　　方寸輕輕籲了口氣，道：“這話說的有趣！”
　　“方二公子，妳幹什麽呢？”
　　不遠處，被兩個小娘子夾在了中間餵酒的鶴真章壹見方寸身影不見，便醉熏熏的四下尋找，壹眼瞥見了正在巷子裏與秦老板說話的方寸，便擺著手大叫了起來：“過來喝酒啊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著回答：“稍等，我與朋友說幾句話！”
　　鶴真章叫道：“什麽朋友，叫過來壹起喝酒哇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著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他應該不想與我們壹起喝酒……”
　　鶴真章頓時不滿了，叫道：“誰啊，這麽大架子？”
　　轉頭看向了秦老板，道：“說妳呢……”
　　秦老板面無表情的看了鶴真章的方向壹眼，醉熏熏的鶴真章忽然覺得心裏驚了壹下。
　　“我該回去陪酒了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著向秦老板揖禮，道：“先生莫急，銀子很快送去！”
　　秦老板沈默了壹會，忽然開口詢問道：“妳剛才說的辦法是什麽？”
　　方寸：“嗯？”
　　秦老板道：“若書院與城守都讓人失望，那妳打算怎麽辦？”
　　“怎麽辦？”
　　方寸笑著，忽然向秦老板道：“妳聽沒聽說過江湖？”
　　秦老板沈默了壹會，道：“妳說的江湖，似乎與我所知的江湖不同？”
　　“確實不同！”
　　方寸笑道：“我所知的江湖之中，有仁義俠客，有英雄豪傑，他們義薄雲天，鋤強扶弱，若世間有不公，他們會仗劍除之，若有災難，他們會壹力擋之，他們追求逍遙與自在，遊離於朝堂之外，藏身於江湖之間，若人間黑暗，他們便會出來守護最後的公平與正義……”
　　“妳說的這些不可能存在！”
　　還不等方寸說完，秦老板便已興趣缺缺，出口打斷。
　　“確實是不太可能存在的……”
　　方寸笑著看向了秦老板，道：“但妳說我能不能造壹個出來玩玩？”
　　秦老板沈默不語。
　　方寸也有些無奈的笑了笑，揖手壹禮，轉身向門前走去，笑道：“我會試試的！”
　　秦老板立身於黑暗之中，待方寸快要走遠，才忽然道：“我可以幫忙！”
　　方寸驚喜回頭。
　　秦老板道：“五千金壹劍！”
　　方寸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無奈。
　　“其實妳賺了……”
　　而黑暗之中，秦老板那張經年不變的冷峻臉上，居然像是勾出了壹抹笑意。
　　只是還不待方寸看清楚那笑，他便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