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6章酒陪

　　見我走過去，那黑風衣男子接著就鉆進車子，車子直接就開走了。
　　那車子沒有車牌。
　　看那車子開走，我站在馬路邊，回頭又看看海珠的公司，心裏隱隱有壹些不安，我不由想起了白老三，想起了伍德……
　　正琢磨著，海峰來了電話，說中午有個沈陽過來的大酒量的客戶，他怕陪不了，讓我去替他陪陪客人。
　　我靠，我成了海峰的酒陪了。
　　中午，我過去了。
　　這位客人看起來大約40多歲的樣子，長得很硬朗，眉宇言談間帶著典型的東北人的豪爽，卻又不乏機關中人的氣質。
　　喝酒談吐間，得知此人果然曾經是體制內的，後來辭職下海經商，現在在沈陽擁有自己的公司。
　　此公喝酒很爽快，酒量果然不小，我索性放開酒量陪他喝，壹來二去，微微有了酒意，得知我也是體制內的人，話不由就開始多起來。
　　“這年頭，在體制內幹事，也算是高風險的職業了。”此公感慨道：“老弟，體制內的人，妳知道最怕的什麽？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我說。
　　“呵呵，當然是紀委叫去談話了……這壹談話，很可能就要被雙規……雙規，可是最具有中國特色的辦案手段……妳沒聽說國外有什麽雙規的吧。”
　　“這倒是沒有！”
　　“雙規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？”海峰問了壹句。
　　“所謂兩規，就是假如妳違反了黨紀國法，屁股揩得又不幹凈，被紀檢監察部門抓住了尾巴，紀檢監察部門如認為有辦案的必要，就會從天而降，對妳說：“組織正式通知妳：經某某委員會決定，妳被兩規了，從現在起，妳必須在我們規定的時間，到我們規定的地方，就妳做過的那些貪汙、受賄、涉黑、買兇等爛事做出說明！把手機交出來，跟我們走！”
　　“呵呵……規定的地方……壹般都會是什麽地方？”海峰說。
　　“這個指定的地方，壹般都是不引人註意的賓館或其他秘密地方，有時甚至在小店裏。有壹年春天，我發現我們經常去光顧的壹個小飯店，紀委的人天天在那裏就餐、出入，老板和我很熟悉，經不起我盤問，就告訴我，紀委的在這裏審案子，吃睡都在三樓，我恍然大悟，傳說中的雙規竟在我身邊啊……”
　　“規定的時間呢？”
　　“這個規定的時間，其實是無限期，被采取雙規手段的人不講清自己的爛事，不可能回到正常生活，當然講清了就更不可能了……這個其實比政法機關的羈押要殘酷，那個多少法律上還有期限規定，雙規的時間，是沒有期限的。”
　　聽這夥計的話，他對這壹塊還是比較了解的。
　　我和海峰都來了興趣，我說：“老兄，雙規都有哪些手段呢？”
　　此公看我和海峰都很有聽的興致，喝了壹口酒，然後津津有味地說：“現在雙規手段的使用，較為規範，如果哪個被雙規了，沒得說，不死都要脫層皮，組織是掌握了確鑿證據才采取這個措施的，壹旦聽說誰被雙規了，這個人百分之壹百二十就是腐敗分子，至於後來辦案辦到什麽程度，完全看各方力量的角力。
　　“說通透點，就是該腐敗分子後面的人還挺得住否？願意保他否？還講得上話否？如時後臺硬，挺得住，願意保他，講得上話，那紀委辦案人員就會點到為止，從輕；否則，如果後臺丟車保帥，那被兩規的人就有兩種下場，壹是，去死吧腐敗分子，二是，反正老子完了，拱出大老板來，我雖有罪，也可戴罪立功，這時後臺老板又會慌神，說不定出來營救……總之，這裏的名堂多了。”
　　我和海峰不由點了點頭：“哦……”
　　此公興致更高了，邊喝酒邊說：“二零零某年，壹個國企的企業家腐敗分子油老大及其家屬被抓起來審查，是不是雙規我沒去考究了，反正差不多，該腐敗分子是條大蟲，坊間傳言，涉案之數上億。此案審啊審的，拖了好幾個月，似乎有壹年把，反正久久沒有結案。
　　“期間種種傳說，紛紛出爐，有說油老大死不招供，辦案人員查來查去，掌握實據的也就百把萬，數額並沒有民間傳說那麽多；有說查是查到了，辦案人員拿捏分寸，點到為止；有說油老大在審查期間，放出話來，他死了會倒壹大片，好多中官員大官員聞之惴惴不安，紛紛設法幹預。
　　“案情撲朔迷離，吊盡了壹方百姓的胃口。後來終於結案，輕描淡寫，判了個五六年，剛進去點了個卯，就保外就醫了。知情人言：壓力大，辦不下，沒辦法；若動真格的，死啦死啦的壹大片，油老大可不是吹牛。”
　　“如此說來，雙規也是走形式罷了。”我說。
　　此公嘿嘿壹笑：“雙規對小腐敗分子是非常見效的，貪了多少，壹毛不少給榨出來。可憐有些年輕幹部，不過壹時想歪了，貪了點小米米，虎背熊腰進去，瘦骨棱棱回來，見人矮三分，從此留病根。有壹年，我到省裏學習，見到高中同學，大家見面談起雙規，壹個同學在某省直機關，說起單位壹個同事被雙規前後的變化，搖頭不已，他的感慨是：不是妳的千萬不要拿，否則壹旦被兩規，比死了還難受。
　　“為什麽這麽講？雙規不餓妳，不渴妳，但是沒有覺睡，幾個辦案人員車輪戰術，輪番上陣，再鐵的漢子都要整服為止。千真萬確，壹個科級幹部老頭兒，因壹點不大的事被紀委半夜帶走人，拿去雙規，衣服也沒帶，錢也沒帶，牙刷什麽都沒有，就這樣被帶到了指定的地點，困得要死，不管，先交待再說；醒來再交待行不行？不行，不行！快講快講，早講早回家！
　　“老頭兒是煙蟲，幾天沒煙抽，難受得要命，哀求道：我借妳點錢買包煙行不行？不行不行，領導妳還是老老實實交待吧，還想抽煙！反正妳想要的統統不給。我想，如果是我，早就識時務者為俊傑了。”
　　聽他提到自己，我不由問了壹句：“老兄，看來，妳以前在體制內混的時候，也是曾經風光過吧？”
　　壹聽此話，此公神色有些黯然，又喝了壹口悶酒，搖搖頭：“哎，壹失足成千古恨呶……當年妳老哥我，在體制內，確實風光過，當時還不是壹般的風光……只是……”
　　“只是什麽？出了經濟問題被雙規了？”我說。
　　“那倒不是……”此公搖頭，然後苦笑，接著說：“老哥我當年在本省某地級市供職，當時可謂是少年得誌，精乖能幹，八面玲瓏，壹路從基層科員混到某實權部門幹副處級，還四十歲不到，可謂前途大大的有。
　　“可惜剛升上副處級不久，我就幹了壹件蠢事，就在這壹年上，各縣政府換屆選舉，我雖未被提名候選，但在壹班昔日弟兄的鼓動下，起意跳票，想到下面弄個副縣長來幹幹。密謀既妥，攜禮下鄉訪舊，串聯去也。沒想到剛露頭就被聰明的組織發覺了，乖乖不得了，立馬被扣以非法串聯的大帽，剝奪實權，削為閑職，降級使用。”
　　“哦……可惜可惜。”我和海峰嘆息道。
　　“最可惜的還有呢……我後來從知情者那裏得知，其實組織對我當時考慮是另有重用安排的，經此壹事，那還安排個屁？老哥我從此意誌消沈，萬念俱灰，不再問政，辦公室點卯都懶得去，後來幹脆辭職下海了。”
　　“妳……當時是在哪個市啊？”我忍不住問了壹句。
　　“葫蘆島。”此公又悶了壹口酒。
　　“葫蘆島。”我的腦子壹個激靈，雷正不曾經就是在葫蘆島工作嗎，他在那裏的區縣幹過縣區長縣區委書記。
　　“那……老兄，我說壹個人，妳壹定認識！”我說。
　　“誰？”
　　“雷正！”
　　“雷正？”
　　“是的！”
　　“怎麽？妳認識他？”
　　“星海人民都認識他，他現在是星海市委常委、政法委書記！”我說。
　　“哦，我多年不問政事，沒想到他提拔到這裏來了……還當了政法委書記！”此公有些感慨。
　　“這麽說，老兄是認識他的了？”
　　“打交道不多，但是了解他……他當年是葫蘆島壹個區的區委書記，怎麽會不了解呢……這家夥可不是壹般的官場人物。”
　　“怎麽個不壹般了？”我說。
　　“此人混官場，最大的特點在於——攬權！”
　　“攬權？”
　　“是的……雷正當時壹上任區委書記，下車伊始，力推新政，大權獨攬，花樣翻新，層出不窮，令人嘆為觀止啊……”
　　“哦……都有哪些花樣？”
　　“老哥我雖然離開政場多年，但對雷正當年的舉措，有些還是記憶猶新的。”此公邊喝酒邊開始侃：“雷正壹上臺，首先推出的是精品戰略，其內涵就是主張轄區內舉凡經濟、財政、城建、國土、教育、衛生、計生等方方面面的工作，莫以言必稱精品，要搞就搞大點，搞好點，資金越多越好。
　　“為了加強對精品戰略工作的領導，在雷正的主持下，成立了精品戰略工作領導小組，雷正親任組長。幾年功夫下來，精品戰略確實搞了不少動作，市政有美化、亮化、綠化工程，城建有再造壹個新城工程，城市化有城市歡迎農民工程……還搞什麽飛出太平洋工程……每壹個工程的總顧問，無疑都是雷正。”
　　我凝神看著此公，認真聽著。